扬州八怪,金农最怪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正是在知天命的年纪里,才在丹青笔墨里以其生命过往、性情格调成功地化掉了古法,得了最大的自由!这种关乎古法与个性的绝佳诠释,正是值得今时今日那些随便涂抹、毫无渊源的所谓试验笔墨和所谓文人画家们思考的。



  历代画家,能够做到青史留名的,大抵分为两类:一是像吴道子、李公麟这样技法卓越精湛,开辟时代风尚并能让后世研习成为标准尺度的古典正宗;另一类就是扬州八怪这样语言个性突出、情趣格调都格外鲜明的奇才,很难模仿,甚至是无法学。前者的作品,往往雅俗共赏、少有质疑;而对后者的欣赏和评价却往往是充满争议,这其中,便以金农为褒贬不一之最。



  扬州八怪,冬心最怪。人们虽然都认同金农在书法上的金石造诣,却往往诟病他的画无法度可言,说他“目无古人”。事实上,有些人,有些画,可能注定孤独。


  金农所画题材看似新奇特别,实则多有出处,某套册页之一的中,他题道:“余题赵承旨之作也。”这个赵承旨,便是元代的赵孟頫,说明金农很可能见过赵的原作;从《秋林共话图》的题跋中我们也可知这一幅是他临摹南宋马和之的作品;《鬼趣图粉本》款识更是一上来便直截了当地说:“宋龚开擅画鬼神,余亦戏笔为之”,此类师法、效法古人的线索在他的其他画作中数不胜数,而这,正暗合了“六法”所讲“传移模写”之要求。



  “经营位置”要求画者主观的排布构图设计场景的能力,而冬心先生的怪趣味也绝不是从天而降的,历史间,早有“马一角”、“夏半边”(马远、夏圭的风格)的独特构图范例,冬心先生这里似又将这种几何分割的布局强化,并带来史无前例的童趣味道:《荷塘》那沿着对角线画下来的一大片荷叶和两行几乎顶天的题跋,再看《昔年曾见》和那叩门僧人两幅亦是这样大胆的对角线分割,通过大量的此类构图的比对,可见他绝不是儿童似的信笔既出,而是经过反复斟酌推敲的。


  你看采菱小船让先生画的吧!两头纤纤中间弯曲,初看似悠游的小鱼,没有谨细费力的刻画,真是“笔才一二,象已具焉”!这种对性质的高度概括能力不正是我们祖先所要求的“应物象形”吗?细琢磨那个冬心记忆中望着远山的女子,双手抱一膝,这并不典雅的姿势恰恰反映了她的年轻和率真;跪拜礼佛的虔诚之人和秋林中背着手聊天的两个好基友,先生的侧重点必是性格神态而绝非外在形似,这一点也正暗合了人物绘画注重内美表现的传统。可见,他的 “好古”,“怀旧”已经渗透到作品的每一个细节里,绝非只是炫耀式的彰显于表面。


  金农画最大的争议焦点恐怕就是在“骨法用笔”这一点上,有人质疑金农之画绵薄无力,殊不知这正是他的过人之处。古人对笔墨的评判标准里,笔墨大抵和刚柔有关。无骨软趴与刚劲外露都是大忌,老子所云:“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百炼成钢绕指柔才是至高境界。太极拳如此,金农的字画亦如此。他的书法,从早年的“墨守汉魏”幻化为“渴笔八分”的破圆为方,纵笔细而横笔粗,如同用漆刷的书写,充满力度感,这样的字恰恰和他散散淡淡的画成为互补之绝配,上述《荷塘》上的超大比例和顶天位置的字之所以不显得突兀,正是源于画中笔墨的中和与平衡,那深深浅浅的荷叶,那出出进进的边界,那涩涩毛毛的线条勾出的长廊,包括构图的简洁轻快和赋诗所带来的空灵悠远之感,深与浅,强与弱,虚与实,近与远,一张张小纸,充斥着笔笔墨墨的交响,这力量的权衡和掌控能力真的不是谁都能具备。



  “气韵生动”位列被奉为画学圭臬的“六法”之首,其实是综合要求,是画面整体而宏观的品评标准,也许,它还是一个画家能否在法度之外熔铸生动的自心和自性,让自己独特的气息韵味自由生发在画面上的高级境界。而金农,正是在知天命的年纪里,才在丹青笔墨里,以其生命过往、性情格调成功地化掉了古法,得了最大的自由!这种关乎古法与个性的绝佳诠释,正是值得今时今日那些随便涂抹、毫无渊源的所谓试验笔墨和所谓文人画家们思考的。



  若将古法比作参天之树,那金冬心便是这树上分出的一枝,也许并不挺直,也许也不符合某些人的审美,但仍是构成这大树整体美感的一个部分。其实世人是真不知,古典正宗抑或个性凸显都是殊途同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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