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书法工具手册（上册）（二零九）

王羲之及其墨迹

    王羲之字逸少，司徒导之从子也。幼讷于言，人未之奇。及长辩赡，以骨鲠称。尤善隶书，为古今之冠。论者称其笔势以为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深为从伯敦、导所器重。

时陈留阮裕有重名，为敦主簿。敦尝谓羲之曰：“汝是吾家佳子弟，当不减阮主簿。”裕亦目羲之与王承、王悦为王氏三少。

时太尉郡鉴使门生求女婿于导。导令就东厢遍观子弟。门生归谓鉴曰：“王氏诸少并佳，然闻信至咸自矜持，惟一人在东床坦腹食，独若不闻。”鉴曰：“正此佳婿耶。”访之，乃羲之也，遂以女妻之。

起家秘书郎，征西将军。庾亮请为参军，累迁长史，亮临薨，上疏称羲之清贵有鉴裁，迁宁远将军，江州刺史。羲之既少有美誉，朝廷公卿皆爱其才器，频召为侍郎、吏都尚书，皆不就。复授护国将军，又推迁不拜。扬州刺史殷浩素雅重之。劝使应命。又苦求宣城郡，不许，乃以为右军将军会稽内史。时殷浩与桓温不协，羲之以国家之安在于内外和，因以与浩书以诫之。浩不从。及浩将北伐，羲之以为必败，以书止之，言甚切至。浩遂行，果为姚襄所败。复图再举，又遗浩书，又与会稽王笺陈浩不宜北伐，并论时事。时东土饥荒，羲之辄开仓赈贷。然朝廷赋役繁重，吴会尤甚。羲之每上疏争之，事多见从。

    羲之雅好服食养性，不乐在京师。初度浙江，便有终焉之志。会稽有佳山水，名士多居之，谢安未仕时亦居焉，孙绰、李充、许询、支遁等皆以文义冠世，并筑室东土，与羲之同好。尝与同志宴集于会稽山阴之兰亭，羲之自为之序以申其志。鹅，会稽有孤居姥养一鹅，善鸣，求市未得，遂携亲友命驾就观。姥闻羲之将至，烹以待之。羲之叹息弧日。又山阴有一道士，养好鹅。羲之往观焉，意甚悦，固求市之。道士云：“为写《道德经》，当举群相赠耳。”羲之欣然写毕，笼鹅而归，甚以为乐，其任率如此。尝诣门生家，见棐几滑净，因书之，真草相半。后为共父误刮去之，门生惊懊者累日。又尝在蕺山见一老姥，持六角竹扇卖之。羲之书其扇，各为五字。姥初有愠色。因谓姥曰：“但言是王右军书，以求百钱耶。”姥如其言，人竞买之。他日姥又持扇来，羲之笑而不答。其书为世所重皆此类也。   

每自称我书比钟繇当抗行，比张芝草犹当雁行也。曾与人书云：“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黑。使人耽之若是，未必后之也。”羲之书初不胜庾翼、郄惜，及其暮年方妙。尝以章草答庾亮，而翼深叹伏。因与羲之书云：“吾昔有伯英章草十纸，过江颠狈，遂乃亡失。尝叹妙迹永绝，忽见足下答家兄书，焕若神明，顿还旧观。”时骠骑将军王述少有名誉，与羲之齐名，而羲之甚轻之，由是情好不协。述先为会稽，以母丧居郡境。羲之代述，止一吊，遂不重诣。述每闻角声，谓羲之当候矣，辄洒扫而待之。如此者累年，而羲之间竟不顾，述深以为恨。及述为扬州刺史，将就征，周行郡界面不过羲之。临发，一别而去。先是羲之常谓宾友曰：“怀祖正当作尚书耳，投老可为仆射，更求会稽，便自邈然。”及述蒙显授，羲之耻为之下，还使诣朝廷求分会稽为越州。行人失辞，大为时贤所笑。既而内怀愧叹，谓其诸子曰：“吾不减怀祖而位遇悬邈，当由汝等不及坦之故耶。”述后检察会稽郡，辩其刑政，主者疲于简对。羲之深耻之，遂称病去郡，于父母墓前自誓。

    羲之既去官，与东土人士尽山水之游，弋钓为娱。又与道士许迈共修服食，采药石不远千里，遍游东中诸郡，穷诸名山，泛沧海，叹曰："我卒当以乐死！”谢安尝谓羲之曰：“中年以来，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羲之曰：“年在桑榆，自然至此，须正赖丝竹陶写，恒恐儿辈觉，损其欢乐之趣。”朝廷以其誓苦，亦不复征之。时刘惔为丹阳令。许询尝就惔宿，床帷新丽，饮食丰甘。询曰：“若此保全，殊胜东山。”惔曰：“卿若知吉凶由人，吾安得保此。”羲之在坐曰：“令巢许遇稷契，当无此言。”二人并有愧色。初羲之既优游无事，与吏部郎谢万书。万后为豫州都督，又遣万书诫之。万不能用，果败。年五十九卒（鲁一同《右军年谱》考为卒于兴宁二年），赠金紫光禄大夫。诸子遵父先旨，固让不受。有七子，知名者五人。（《晋书》卷八十）明张溥集其所为文及书札为《王右军集》一卷，刻于《汉魏六朝百三家集》中。

  粱武帝评其书云：“王羲之书字势雄逸，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阁，故历代宝之，永以为训。”（《古今书人优劣评》）袁昂云：“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古今书评》）唐太宗云：“详察古今，研究篆素；尽善尽美，其惟王逸少乎！观其点曳之工，裁成之妙，烟霏露结，状若断而还连；凤翕龙蟠，势如斜而反直；玩之不觉为倦，览之莫识其端。”（《晋书·王羲之传制》）李嗣真曰：“右军正体，如阴阳四时，寒暑调畅；岩廊宏敞，簪裾肃穆；共声鸣也则铿锵金石；其芬郁也则氤氲兰麝；其难征也则缥缈而已仙；其可观也则昭彰而在目，可谓书之圣也。若草行杂体，如清风出袖，明月入怀；瑾瑜烂而五色，黼绣擒其七采，故使离朱丧晶，子期失听，可谓草之圣也。共飞白也，犹夫雾毂卷舒，烟空照灼；长剑耿介而倚天，劲矢超腾而无地，可谓飞白之仙也。又如松岩点黛，蓊都而起朝云；飞泉漱玉；洒散而成暮雨，既离方以遁圆，亦非丝而异帛；趣长笔短，差难缕陈。”（《书后品》）张怀瓘云：“若真行妍美，粉黛无施，则逸少第一。”(《三品书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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