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阅读︱唐人与牛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作者︱曹阳春

选自︱2010年第2期《躬耕美文选刊》

 

行走在唐代,最易碰到的牲畜,当数牛了。一听见浓重的鼻音,人们便知道,月下耕田的,道上拉车的,牧场里摇着尾巴的,都与牛有关。

 

对唐人来说,牛背上,系着一段段诗意的生活。看那塞外,胡风渐紧,冰封清泉,恬淡的牧民们正卷起帷帐,把牛群赶往温暖的川泽。看江南的渡口,行人稀疏,客船寥寥,残晖照到了远村和两岸的芦花上,渚烟深处,探出了一头晚归的白牛。再看关内的田间,耕牛卧在溪旁,孩童戴着斗笠,一阵悠扬的短笛,引来了几只轻灵的翠鸟。

 

牛的身后,有无限风光,一抬眼,就能牵扯出一曲曲田园牧歌来。这不,王维走到渭水之畔,看见一位老翁正拄着拐杖,倚靠在荆扉边上。老翁的目光里,刚刚盼回了一头入栏的黄牛。黄牛周围,有将尽的斜阳、入眠的幼蚕、荷锄的田夫和啼鸣的野鸡。茶圣陆羽,读书时,常去牧牛。他悠悠地哼着调儿,用竹条,在牛脊上,一面习字,一面流浪岁月。东一笔,西一画,就这么信手写写,他竟为自己,辟出了一片天地来。有时,这牛啊,就像一股闲逸的风,不管是谁,只要他们的日子落进了风里,从此,便飘然若仙,了无忧愁了。

 

更多的唐人,却觉得,与牛为伴,只意味着无奈。还是星月满天的时候呢,农夫就推着耕牛,在陇上劳作了。一年下来,一斗又一斗的禾黍,丰盈了他人的粮仓,自家的妻儿,却因饥饿,倒在了路旁。关中的农人,又一次跌进了伤乱,去年,十几万铁骑踏平了原野,今年,蝗虫又啃尽了青苗。农人们一个个领着牛,站在田头,欲哭无泪。暮雨滴到了晚秋里,白发老叟拉着羸牛,每走一步,都要歇一下。而在不远处,有座酒肆,透过富绅们的笑声,能看见一群娼妓的曼妙舞姿。

 

这些基层的人们,在王公贵族看来,其身份,跟一头牛,没什么区别。人有人籍,牛也有牛籍。牛要拉犁耕田,人也要顶日流汗。人不得随意杖杀,牛也不得随意屠宰。在乡村,牛是这些百姓的牲畜,而这些百姓,面对官府,又成了国家的牲畜。一头头牛,一个个百姓,两种最最底层的角色,都在生存的边缘,凭借他们的憨厚、忠诚与气力,支撑着大唐帝国的根基。

 

唐代的帝王们,一辈接一辈,站在长安和洛阳的城楼上,望着天下,望着牛群。他们看见了同州的牧区里,牛角遮住了阳光,牧子们捧着簿册,正为尚书省的驾部挑选车牛。而驾部的小吏们,早就翘首期盼了,司农寺催牛的文书,已经发来好几封了。他们又看见了一列车队,从西州的长运坊出发,经过龙泉驿,一路向北,急急地赶往都护府驻地。车有二三十辆,全由十几岁的犍牛牵引,牛的左膊,都印有大大的“官”字。他们还看见了户部派人跑去夏灵六州,买回了一万头耕牛。京兆尹和畿内的贫苦农民,都迎到了城郊,听说,每一户农民,都能领走一头。似乎,在帝王眼里,只要牛群能走进官府衙门、通衢广驿和农人的栅栏,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因为有了牛,痛失父兄的女子,再也不用以手翻泥,趴在庄稼地里匍匐前行了。因为有过牛,百岁野老终于可以安享晚年,坐在篱笆墙下,目送归鸿缓缓南飞了。原来,牛的故事,一旦写进了微笑,底层的百姓们,也能找到几个温馨的片段。

 

大唐的疆域中,越来越多的牛影开始闪烁了。一头牛,在清明时节,驮着杏花村的牧童,淋了一场春雨。一头牛,穿过雁门关,把中原公主的嫁妆运到了北庭。还有一头牛,在江南的坡地上,年复一年,守着那三十亩希望。大唐的君臣们,也越来越多地,面向人间,凝神侧耳,倾听那一声声牛的哞叫了。

 

看来,唐人与牛的画卷里,真正的主角,除了人,牛也是必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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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曹阳春,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扬州市杂文学会副会长,小骆驼亲子游文案编辑,曾出版散文集《雨中的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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