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馆】表面充斥着征税和贿赂的腐败系统,实际竟是运作良好的非正式官商机制?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官僚组织控制着高层金融的各个方面,这种国家垄断尤其体现在盐业上。从汉代起,朝廷就试图垄断盐的生产。盐是大众消费品,一旦征税,范围就将覆盖全民。然而,官僚体系不可能庞大到在每个零售点都派驻专人收税。


因此,朝廷便控制了盐的生产。到清朝时,朝廷的盐业生产已经达到相当规模,在全国拥有十一个大盐田。最大的一个,是位于扬州附近——即大运河与长江交汇处的两淮盐田。该盐田包括三十个盐厂,六十七万两千名工人,每年向朝廷缴纳的赋税高达四百万两银子,占全国总税收的百分之六。


一千年前,两淮盐田这样的盐田,便已完全落入朝廷的掌控之中。唐朝的榷盐使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正式官员,负责监督盐的生产、储存、运输和财务会计问题。


从皇帝的立场来看,这样的官员管理似乎存在两个弊端:


第一,它创造了一批仗着自己的专业水平,。若这些盐使是经过传统训练成长起来的文学通才,就更是如此。


第二,。如此一来,便为军事割据势力奠定了经济基础。瓜分了唐帝国的地方军头们,便严重依赖本地榷盐使的忠诚和创收能力。


然而,到了清朝,盐业的组织模式发生改变,。


盐运使都从皇帝的亲信(即由旗人或对皇帝忠心不贰的包衣家奴组成的内务府)中选任,必须要与皇帝和户部共同承担制定政策的责任。事实上,他们的职责之一,就是把盐税直接送进皇帝的大内财库。即便这么做会导致无法完成户部分摊的税收额,也在所不惜。


大部分时间里,盐运使的角色都并无变化,相对稳定,但复杂的商户管理,却在帝制晚期发生了巨大变化。盐业生产交到了漕户手中。后者在盐田将盐转手给盐商(也称“内商”或“场商”)。然后,盐商奉盐政衙门之命把盐运到扬州,在那里装船、课税后,交给负责运输的水商,再由水商分发给零售业者。


从该制度在14世纪首次施行起,水商要是无法出示盐引以证明其已经帮朝廷筹备过边疆军事物资,就无法运盐。这种旨在让盐商充作明政府军事后勤的复杂制度,很快便崩溃了。到16世纪,山西和安徽的水商不仅能直接进入盐田,还能直接从盐运使手中购买盐引。


17世纪,水商在盐业中的地位变得越来越不可或缺。他们购买盐引的费用,也成了朝廷税收的主要来源之一。明朝军费因为满洲人入侵而大增时,朝廷曾试图强迫商人提前购买未来二至三年的盐引许可,来增加额外收入。


商人们通过拒绝购买这些预售的盐引,来表达自己无声的抗议。除非盐务官员答应扩大运输额度,并让他们以现有盐引运输,他们才会妥协。其中一些更具投机野心的盐商,甚至趁机买下同行的旧盐引,以求增值获利。


当然,盐务官员可以裁定旧的盐引许可无效,借此打破盐商的专卖局面。然而,官员们发现,盐业贸易过于庞大,只有眼前这些商人,才有足够资本预购盐引。因此,在盐务官员的请求下,朝廷于1617年做出重大让步。任何购买新盐引的人,都可以在不久的将来获取永久性的运输选择权。


对那二十四家水商来说,朝廷的这次妥协,无异于一场巨大的胜利。很快,他们便将这种选择权转换成家传许可——“根窝”。18世纪,这项特权为他们的后代积聚起了巨额财富。


盐田里场商的数量越来越少,他们的个人财富却越来越多。到18世纪,仅三十名场商,就完全控制了整个两淮盐场。这种集中的趋势也反映出了朝廷的认可:只有最富有的商人,才能承担起囤盐一年的资本风险。存盐变质的可能性一直都存在,因此,盐务官员必须确定盐商们有足够现银,可以挺过足以让小商贩倾家荡产的仓储损坏。


因此,集中化的经济趋势,就势必牵涉到经济规模。在规模如此巨大的贸易活动中,与大量从事地方市场交易的商人相比,的确只有少部分人具备经营全国性市场的能力。因此,经营权就逐渐落入了少数人手中。


期望更有效地规范贸易行为的官员们,也急需实现商业集中化。朝廷甚至鼓励少数大商人垄断专营权,来达到遏制私盐销售和走私的目的。因此,资深商人便成了小商人的担保人。没有前者的允许,后者就无法涉足盐业。至少从理论上来讲,这种垄断行为起到了稳定盐价的作用。因为,它较少受到市场波动的影响。


综上所述,引领行业的商人数量,一直都在持续下降。到1730年,所有水商与场商都被纳入五位首席盐商(即“总商”)的庇护之下。总商同意承担行业内的主要风险,以换取最大的利润。


利润如此显而易见,当然会有人期望总商们有所表示。总利润中有一部分自动拨作馈赠、酬酢及贿赂历任监督盐场的官员之用。皇帝每逢节日和寿诞,也能直接收到捐供。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费用是总商获得世袭专营许可的例行回报。但这种变幻莫测的各种非正规规费,促使寻找各种借口(如走私猖獗、贩售私盐等)向盐商及其担保人敲诈更多钱财。


因此,官僚资本主义在获得巨大利润的同时,也承担着高风险。整个18世纪,盐业利润高达二点五亿两银子,提供给盐商的可用资本为八千万两。


要维持盐业生产与销售的稳定,资本是必不可少的。因此,有了上述的可用资产,商人们通常都不会遭遇彻底的经济崩溃。一名典型的盐运使,通常都出生于内务府。他花费了大量银子上下打点,才从宫中得到这个自己垂涎已久的职位。同样,皇帝也期待盐运使知恩图报。


因此,他上任后若没有立刻将贵重礼品送达御前,皇帝就可能以渎职的名义惩罚盐运使。考虑到这些财务上的难关,每任盐运使都会在自己短暂的任期内,极力榨取更多钱财。


与此同时,他也知道如果将商人逼至破产、甚至被迫暂时缩减交易的境地,自己就无法完成内务府摊派的税额。清朝的皇帝经常忽视盐运使无法完成规定税额的过失,却无法容忍自己的私库收入减少。


为了保住项上人头,历任盐运使无不小心翼翼,唯恐激起商人过多的愤懑。因此,官员与商业利益的密切关系,就是官僚资本主义的核心。这个局外人眼中或许充斥着任意征税和随意贿赂的腐败系统,其实是受不成文的规则和经济现状制约的,实际上运作良好、规则微妙的非正式官-商机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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