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堡旧时光(组章)
王 垄[江苏]
那时的麻雀,是可以在茅草屋上做窝的。檐下的燕子,像柳堡随身携带的护身符。风,让人找到了栖居的理由。
土墙上冒出了零零星星的狗尾巴草,墙角边冷不丁跳出的癞蛤蟆,这些时间和空间里的不速之客,能给孩子们带来异样的惊喜。
家家户户,门前照例有一块小小的菜园。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混合着飘移。那些寂静无声的瓜果蔬菜,仿佛乡下人按部就班的生活。
猫和狗,甚至还有恋家鬼式的鸽子,自然是家庭的成员。它们在公共的领地和睦相处,忠诚地守候着那远去又归来的脚步。
柳编或者木制的家具、农具,蹲坐在各自的责任和义务之中,终年不敢懈怠。水缸和米缸,是柳堡的另一对亲兄妹,始终扎根在乡间最小最温情的版图。
阳光与月光,似乎都长着柳堡的翅膀,一个俯冲,就让古朴的院落,有了天庭的模样。
拄着竹拐杖的老人,操一口纯正的里下河口音,与门楣上的蜘蛛、谷堆上的老鼠,娓娓交谈,互相防范。
岁月,在这慢慢腾腾的节奏中延续。任何一种物体,任何一种力量,都阻挡不了这娴熟而安逸的循环。
村头的那一口古井,是上苍赐予的圣洁的宝物。镜子似的水面,照不到一丝尘世的龌龊。
柳堡,在旧的时光里承载,万物和我们的心跳与眼泪,被敷成一剂上好的膏药,贴在日渐发热的额头。
水 边
柳堡的宿命,与水为邻。
水边的柳堡,神性无边。
泥土纠缠着湿透的福分,原野追赶着滋润的因缘。
那些轻盈的水,那些善解人意的水,在柳堡乡土诗里隐藏着伏笔。回头是岸的思念,让所有的河流流淌成洋洋洒洒、深深浅浅、弯弯曲曲的琴弦。
大地的眼眸,是如此的晶莹、灵动。一滴水,都承载着柳堡的内心。
村庄在透明中深邃,万物从荡漾里沉静。
那些波光粼粼的词句,仿佛造化温婉的表白。柳堡的流水,使石头变得柔软,钢铁有了感人的体温。
鱼,是水书的标点吗?鸟,在水天一色中,撞上了蔚蓝的爱情。
一张张宣纸的水面,被柳堡的船划出了乡愁的纹路。是谁在小桥流水人家的画图上,涟漪出祖国和梦想的方向。
稻花香两岸,麦浪闪金光。
柳堡的水,运载着粮食的珍珠和宝石。那些水花,那些耀眼的银币,那些炫目的星星,把柳堡的河流,点缀为幸福的通道、功勋的绶带。
日月将最温情的光辉,倾倒在柳堡的水上。时光用一枝枝水墨,写下了铮铮誓言。我们沿着柳堡的水走来,我们将迎着柳堡的水走去。
视野遇水而澄明、开阔,灵魂因水而净化、提升。
水,柳堡的水,童话的水,圣洁的水。诗,在柳堡的羊水中诞生;歌,在柳堡的乳液里复活。
柳堡的水边,镌刻着祖先和我的足迹,记录着前人和后裔的心跳。
水边的柳堡,迷人的栖居,在我精神的海上掀起无边无际、永不停歇的潮汐。
乌篷船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脚步穿梭于水上。那短暂而幸福的线路,循环往复。浪花里飞出悦耳的民歌,原始的交通,乘客那样知足。
柳堡多水。以一条条水路,或行走于水路上的乌篷船,来转运特别的岁月。
是谁摇动了黑色的大橹,柳堡内心的节奏,咿咿呀呀?忙碌的四季,拥挤的人流,万物都在寻找适合自己的码头。
一只铁锚在船头伫立,在风雨中浸泡。
桐油的光芒与芬芳,与柳堡相依。
那端坐于乌篷下的身躯,显得更加稳重。在乡亲们要去的地方,朴实的村庄,弥散稻花或麦穗的清香。
鸟语,蛙鸣,是上等的船票。水底妖娆的草,水面活跃的鱼儿,仿佛忠诚的旅伴。激情有时被帆扯满,悠长的旋律在蓝天白云的倒影下,延伸,直至靠岸。
苦水暂时流干,灵魂张扬于乌篷船之上。
伟大的日月,俯视柳堡漂泊的人间。会移动的路,航向那么精准,舵手的眼睛像水一样清澈、透明。
只有那个后来的寻梦人,急切在从远方的城市来到柳堡,伸出手臂,想把童年和往事拥抱。记忆的重量,交给了废弃的码头。恍惚中,一艘美丽的乌篷船,驶向更加美丽的版图。
芦苇荡
小木船与从前的流水切磋着怀旧。
,就是一副芦苇的模样。
鸟鸣像潮湿的渴望,从骨缝里钻出来。世故圆滑的泥鳅,带着故乡的柔软,活在童年的回忆中。
等待返青的苇叶,隐藏着小村的呼吸。春天以一枝芦芽的姿势探出半个身子,湿地的不安与惊喜,便接踵而至。
浪花测试着太阳的体温,许多闪光的消息,由此诞生,尔后传播。
青春的脚步也是这样轻盈。外界的宁静、舒缓,与内心的自然、坦荡,幸福地邂逅。
原版的柳堡乐土,在质感的季节,借一首《拔根芦柴花》,把大地的心肠揉碎。
秋天的摇晃,与芦苇荡无关。那一朵朵素白、飘逸的飞舞,才是柳堡恬静生活的花絮。
这遍地的土箫,满野的芦笛,
让夜晚误入歧途。
奇妙的风,随声应和着芦苇的暗语。雪的降临是另一回事,而雪花的音乐,泄露了芦苇荡爱情的全部秘密。
灯光在民间故事中醒来。大雪封门的静夜,姐姐在堂屋里编织着蓑衣和苇席。
风 筝
柳堡的三月,天空由风筝把脉。松散的仰望,像一种神话充满张力。
不为别的,一阵风可以把柳堡的万物抬高,高过了另一个人间。而我在春天踌躇满志,只想让一部分目光大于好梦。
大地的子孙,皆可以与白云共舞。为什么,我总想在自由的蓝处,做一个放牧或种植的人?
农民的肉身本来就能离开沉重,纷飞的故事,抛弃了金银和欲望。
太阳,你要继续地普照。柳堡的大人和小孩,一抬头,就能感受到生命的欢快,与爱的时光。
暂时的解脱,让自制的鸟类发出了悠扬的笛音。一场生物界在上苍的交响,使柳堡张大了幸福的口型。
一根线,有时就是一条情感的通道。如果有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来自西天,那是柳堡的小神收到了布道的指令。
也许天幕上布满了祖先的足迹,放风筝的日子,其实是另一种怀念与祭奠,在农历的风中降落或升起。
春 耕
种子从谷仓里起身,柳堡的故事走进葳蕤的春天。
耕牛遍地,鸟鸣漂浮在民歌里面。
那田野上的渴望,泥土下的期盼,又捱过了一个冷冰冰的冬季。
父亲和母亲的笑,被银亮的犁铧,翻出了爱情的深度。
手和手,农具与农具,到底是怎样听懂了祖先的叮咛?晨曦中,有一种姿势,瑰丽在我们心田。
春耕的日子,劳动的美德在柳堡播种。无论岁月是如何的变迁,不劳无获的家训,始终响彻耳边。
让一根鞭子,抽得理直气壮。
把一种汗水,流成人间经典。
柳堡春耕,世世代代,耕耘着柳堡人灵魂的荒原。
村 庄
五谷撑起一个温暖的词语,村庄在柳堡的怀抱,像一粒稻麦不事张扬。
喜鹊们在枝头谈情说爱。六畜粘满泥巴,脏而健康地繁衍。
遍布村头庄尾的女人,在细雨绵绵的路上或者梦中,裸露着朴素的日子和结实的。披蓑戴笠的庄稼人,用一把铁锹的早出晚归,面朝黄土背朝天,挖掘着种田汉潜藏的另一层热爱的精髓。
被翅膀一样带走的劳动号子,沿着炊烟的方向一路飘扬。我看见大把大把的汗珠,滴落在花与果的乐园。
四季的阳光,其实像村庄一样辛苦、卑微。词性不一的柳堡,有时是农忙的战场,有时是农闲的天堂。
野花们用一种偷情的姿势,渲染村庄别样的雄心。由心血灌溉出的饭香,像父母的一生动听、悠长。
女人成熟的气息弥漫到天边,那些远离了村庄的人,踏着柳堡的田字格,回归成泪流满面。
【作者简介】
王 垄,笔名阿黾,昵称垄上独行者。1968年生于柳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8岁起发表文学作品,诗文散见海内外数百家报刊,获200多项奖励,作品选入《中国新诗人成名作选》《中国当代诗人代表作》《中国当代诗歌导读1949-2009》等近百种选本,部分被译介到海外。出版诗集、散文集10余部。现居扬州宝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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