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8 23:00:13

最近攒了些书,有质辩古论语真伪的悬疑小说,有孤傲内心绝望的短篇独白,虽各有千秋却无惊艳之泛,就好似今夜的咖啡,香浓而淡寡,祭不起心上那一层涟漪。


虽然对于太宰治的细腻文字及抽象描眉赞叹不已,但介山实在无法理解那种强大压力氛围下的精神扭曲,每一篇,每一个人物,生活都是无奈,每一次选择和妥协都是人生的包袱,痛苦却奴性地屈服,这样的现状是否暗示了日本高率的由来,困斗而终老,死亡才是解脱。


今天要写一篇关于人性的故事,请允许我摘抄一段{人间失格}中关于人性的描写作为开篇,写的过于精妙,忍不住分享给列位:“我在人们怒不可遏的脸上,看到了比狮子,鳄鱼,巨龙更加可怕的动物本性。寻常时候,他们似乎会将这本性刻意隐藏,但一有机会,人类可怕的真面目就会在愤怒中不经意地暴露出来。每每见到人类露出本性,我都惊悚得汗毛倒竖。而一旦想到,这种本性或许是人活于世的必备资质之一时,我简直要对自己绝望了。”


正是三月下扬州的季节,秦淮河畔歌舞升平,我半倚在楼阁,轻轻摩挲指尖的琼杯,将最后一滴甘酿灌入口中,啊,酣畅,犹如那一江春水,以及顺流而下的花蟠。


我来自东皋的花香之国,却被这小桥流水年年红药的江南院景所倾倒,于是撂下包袱,一品雅茗。晃眼间,寒来暑往,又是一年春,我的生活平淡而闲致,楼下的医馆生意络绎不绝,我却偷懒地只在小童搞不定的时候才出手诊治。医馆是个能窥探生死的地方,每当我建议那些不治的病人回家准备后事,他们的亲属便捶胸顿足,哭天喊地,匍匐在地,仿佛我真是大罗神仙,一口仙气儿就能起死回生。但冥冥中有定数,生死不过是个过程,我无奈,他们何必执着。


人生的转折点来的猝不及防,我就这么暴露在了众人面前。女娃娃被抱进医馆的时候我正哈欠连天地看着小人书,直到小童红着眼圈跑上来直挺挺跪在我面前,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女娃娃的腹部被整个咬穿,血糊了一身,只剩下空洞的眼神和灰黑的小手。我摇摇头,没救了,抬走吧。母亲抱着她,跪在地上,呆呆的点头,喃喃自语。我不忍,让小童拿了软垫,转身上了阁楼。整整一宿,我断断续续地从梦中醒来,耳边隐隐的呢喃,触痛着我的神经。我黑着眼圈走下楼,楼下的血渍已经清理干净,我看见女娃娃的腹部被粗糙地缝补,母亲跪在旁边轻柔的拍打,像是哄她入睡,那节奏,一下一下放大。就那一霎,我的耳边响起了蜂鸣声,那熟悉的节拍,那远逝的温暖,我就这么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抱起了女娃娃。


我出名了,章家的女娃娃,被野狼撕了那么大一个口子,一个晚上,安然无恙的从医馆回来,除了腹部一道淡淡的肉芽,毫发无伤。我听到他们喊我是女菩萨,然后把我的医馆围的水泄不通。我避而不见,我不是神仙。他们又冲到女娃娃家,逼着母亲说出女儿被救活的秘密,我记得那晚母亲磕着头,发誓永不泄露我的秘密,如今,他们拍着医馆的大门,大喊着,把神药交出来。


这就是我的秘密了,我来自花香之国,我有一朵绿牡丹,名唤卿厥,能解天下毒,能医天下病,活死人,肉白骨,无所不能。我们每一个东皋的子民,本尊都是一朵十瓣牡丹,当十瓣花瓣全部用尽,我们的人身便会枯萎,我们本身就是天下为之疯狂的神药。我曾低调地混迹人群,如今就这么轻易地被揭开了面纱。


五天了,人们仍执着地堵在我的门前,他们的恳求已经被叫骂声代替,那些不治身亡病人的家属,唾弃着,说我昧了良心,不用神药救活他们的亲人,说我蛇蝎,害死了这一村的人。我抿着嘴笑,怎么我就成了如此不堪之人,我犹记得他们那副千恩万谢的嘴脸,如今看来,阴鸷而狠毒。


我推门而出,他们都愣愣地看着我,好像我随时就能使出什么毒药将他们全部杀害。我问: 你们为何要神药?他们畏畏缩缩,有人说,既得神药,就应该救死扶伤。有人说,世间的神物就该贡出来,为大家所用,而不该独自享用。我大笑,笑的鬓枝乱颤,我拉开我的领口,胸前一朵绿牡丹妖艳绚烂,只是花瓣只剩五瓣,剩下的是五道醒目的血痕。我厉声道: 十瓣牡丹,每入一次药,需划开胸口取心头血,十瓣用完,天人永灭,神药在我身上,有本事你们来拿。摔门而入,我用指甲剜开了胸口的疤,血顺着花茎蜿蜒而下,充斥着一种怪诞的唯美。


我又上路了,离开了那个烟花之地,我可以无视他们的觊觎,我可以原谅他们的背叛,但我无法再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去对待每一个有求于我的患者。世间冷暖,人性凉薄,当眼神开始闪躲,他们的心也就枯萎了。这是第几次上路了?记不清了,但至少每一次,我都充满着希望,就像不曾被霜打过的枝条,抖擞着傲立。下一程,必定又是一方天地。小童驾着车,嘴里往复地低语:死生而戚,兮兮怯怯,入婉尘瑜,栖霞芳芳。。。。。马车悠悠晃动着我的身体,我的头伏得越来越低,就着这一抹夕阳,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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