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节里，夜读罗聘《鬼趣图》:见君画鬼图，方知鬼如许

今天是阳历10月31日，西方万圣节的前夜－－群魔乱舞的万圣夜；今天也是阴历十月初一－－中国三大鬼节之一，“十月朝”，又称“祭祖节”，亦称冥阴节。在这个西方鬼节与东方鬼节的相遇的晚上，我们来认识一位“鬼才”画家，罗聘，他画了一幅《鬼趣图》，从此名声鹊起。

罗聘（1733－1799），清代画家，“扬州八怪”之一。字遯夫，号两峰，又号衣云、花之寺僧、金牛山人、师莲老人等。祖籍安徽歙县，其先辈迁居扬州。为金农入室弟子，布衣，好游历。人物、佛像、山水、花果、梅、兰、竹等，无所不工，笔调奇创，超逸不群，别具一格。善画《鬼趣图》，画鬼态无不极尽其妙，借以讽世。亦善刻印，著有《广印人传》。金农死后，他搜罗遗稿，出资刻版，使金农的著作得以传于后世。其妻方婉仪，字白莲，亦擅画梅兰竹石，并工于诗。子允绍、允缵，均善画梅，人称“罗家梅派”。《清史稿》称罗聘“画无不工”。

罗聘   鬼趣图

罗聘在“扬州八怪”中年辈最晚，但其画能兼擅众长，自辟蹊径，别具一格。罗聘同时代的蒋宝龄说他“天生异禀，双睛碧色，白昼能睹鬼魅。”罗聘本人也不避讳，说自己所描绘的鬼，正是自己所见到的，说：“凡有人处皆有鬼，鬼所聚集，常在人烟密簇处，僻地旷野，所见殊稀”。

住在扬州西方寺的扬州画坛的领袖人物金农对青年罗聘更是青眛有加，常在诗歌书画上给予指点，罗聘对这位老画家也更为倾服，常追随左右。乾隆二十二年（1757），二十五岁的罗聘以诗为礼，正式拜金农为师。从此师徒俩便躲在西方寺和朱草诗林里教学诗画，金农对这位弟子的领悟力很赞赏，曾说“初仿江路野梅，继又学予人物蕃马，奇树窠石。笔端聪明，无毫末之舛焉。”当时就有见罗聘如见金农的说法。金农常托罗聘代笔，罗聘作画也常请金农题署，故后来产生了金农的画全出自罗聘之手的误传。

乾隆二十八年（1763），77岁的金农在扬州佛舍谢世。金农病中，罗聘尽心侍奉，死后料理丧事，两年后在杭世骏的资助下又护送老师的灵柩归葬浙江临平黄鹤山，犹如亲子。

金农死后，罗聘开始独立卖画为生，乾隆三十六年（1771），罗聘第一次沿着运河进京了，凭借金农高足的身份，他一开始便接触了京城中的头面人物，所以他迅速在京城文化圈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对罗聘最为赏识，接触最多的有钱载、翁方纲、程晋芳、钱大昕、纪昀等人。罗聘与这些名重一时的显贵和一流学者往来，使他在京师的声望也迅速得以提高。

跻身于京师的上流社会的罗聘并没有被表面的“太平盛世”所迷惑，清醒地看到“盛世”掩盖下的种种黑暗。罗聘曾在扬州画过一幅《鬼趣图》，一共八幅成一卷，图上画的是各种鬼怪。这或许是罗聘对所谓盛世冷冷的嘲弄之作。《鬼趣图》在扬州完成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几年后，这幅作品却让罗聘在北京名声大噪。袁枚为《鬼趣图》赋诗：

　　我纂鬼怪书，号称《子不语》。

　　见君画鬼图，方知鬼如许。

　　知此趣者谁，其惟吾与你。

《鬼趣图》现在共有三个流传版本，其中八幅的“分段本”，也被称为“长本”，如今在香港私人藏家手里，这个版本也是如今被关注最多的。另外两个分别被称为“短本”和“折扇本”。

罗聘何时作《鬼趣图》，并无记载。整个《鬼趣图》以册页形式装裱成卷，水墨氤氲间向人们展示了一个魑魅魍魉的世界：阴气森森，雾气蒙蒙，鬼影忽隐忽现，诡秘无踪。对于《鬼趣图》的内容，罗聘的好友张问陶曾在《船山诗草》中做过细述，我们和图一起对照着看：

第一幅,黑气笼罩着两个小鬼，隐约可见头面，肩膀往下不大能辨认出来。

第二幅，一鬼锐头光着脚，敝衣穷裤，抗手前行；另一鬼则削面瘦躯，两手扪腹，着缨帽随后，若主仆然。

第三幅，美人衣红衣，左曳长袖，向右依靠着一男子，男子执兰媚之，两情惨恋，行走在冷雾中，有高帽白衣鬼持伞摇扇送他们。

第四幅，两鬼相依，一鬼身材矮小，身穿红衣，依着短杖，偻背缩首地站立着，捧盂侍其右，另一鬼则头大如身。

第五幅，一蓬首散发，整个身体成纯绿色，鹰目血口，瘦骨如柴的长腿鬼大步跃出，一手揉抓着肩膀，一手向后飞举，飞行云雾中，是两峰亲见于焦山者，殆水魈非鬼也。

第六幅，三鬼，一鬼头和山丘差不多大，面目臃肿，身仅如首，两手复颌下，匍匐追逐另两个小鬼；一鬼绿发疏发飞立，张巨手如箕；一鬼首如桃实，上锐下丰，束手回顾，皆做惊避状。

第七幅，云雾弥漫中，半鬼笼破帽前行，一鬼执伞荫，一鬼作避雨状，皆半身，伞上复隐隐有鬼面。

第八幅，青林黄草中黑石一丛，藏有两具骷髅站立着，一个倚石外向，另一个据石内向，是一男一女两鬼在说话。

这八幅画上的鬼都各有各的特点，形貌特征各异。但只有第八幅是没有皮肉的骷髅。

罗聘说他画的是真事，他那双蓝眼睛与众不同，可以白日见鬼，他所画的就是他亲眼见到的各种鬼相。对此，纪昀在《滦阳消夏录》中有一段记述：

“扬州罗两峰，目能视鬼，曰：凡有人处皆有鬼，其横亡厉鬼，多年沉滞者，率在幽房空室中，是不可近，近则为害。其幢幢往来之鬼，午前阳盛，多在墙阴，午后阴盛，则四散流行，可穿壁而过，不由门户，遇人则避路，畏阳气也；是随处有之不为害。又曰：鬼所聚恒在人烟密簇处，僻地旷野，所见殊稀。围绕厨灶，似欲近食气；又喜入　厕，则莫名其故，或取人迹罕到耶？所画有《鬼趣图》，颇疑其以意造作，中有一鬼，首大于身几十倍，尤似幻妄。”

言之凿凿，耸人听闻，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也是鬼影幢幢。“凡有人处皆有鬼”、“鬼所聚恒在人烟密簇处”、“所画有《鬼趣图》颇疑其以意造作”等，透露了一点，“鬼就在人中间，人中即有鬼”，借用李卓吾评《西游记》的一句话：“妖魔反覆处极似世上人情”。《鬼趣图》者，人趣图也。

或许因罗聘所画《鬼趣图》这个引进鬼世界过于离奇恐怖又真实逼真，他的好友程晋芳就劝他：“斯图即奇特，洗手勿轻试。”毕竟画鬼遭鬼忌，掩饰得再巧妙，也会弄出麻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