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走笔】情断扬州

情断扬州　

　　纪实散文

     文：静候莲花开

　　都说女人爱做梦，男人会吗？我想，只要男人心中有段与女人刻骨铭心的不了情缘，那么，他也会做梦。

　　我也爱做梦，源自于20多年前的一段恋情。因为这段纯洁的初恋改变了我人生的命运，它如烟云般飘忽在我寂寞的心头，挥不去，抹不掉。

　　那时我在素有“华北明珠”之称的白洋淀附近的军营当兵。

　　八十年代是文学艺术的时代，不知有多少爱做文学梦的青年畅游于文学艺术的海洋里。一时间，文学刊物如雨后春笋般在全国冒出，文学函授学校遍地开花。我也是爱做文学梦的青年，当兵的第二年春天，我报名参加了丹东杜鹃文学函授学校，成为一名所谓的函授学员。

　　函授学员每月寄一期内部文学刊物，刊登的大多是函函授学员的作品。我记得在第三期的刊物上，看到一篇描写春天桃林景色的文章，文中那细腻的描写，流畅的语言，深深地吸引了我。于是，就按作者的地址----江苏省扬州市运河中学塑料厂，抱着以文会友的态度，给作者周红去了一封信。

　　不久，我就收到周红的来信。心中那娟秀的字体，真挚的语言，尤其是对军人的崇敬和渴望了解之情深深拨动了我的心弦。于是，我们就成为不见面的文友，再以后我就知道她是和我同龄的姑娘，小名叫红儿，她在镇中学办的塑料厂上班。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鸿雁传书，谈文学写作，畅想人生的追求。更多的时候是听我谈部队的生活，不知不觉中，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知音。

　　这年秋天，我调到团报道组工作，她知道我家中困难，从事新闻工作时间不长，需要补充知识，就用她的“私房钱”购买新闻书寄给我，又为我订了一份当时名气很大的《扬子晚报》。当我工作中遇到挫折，徘徊不前时，她善意的批评，热情的鼓励，让我恢复了自信，从困境中奋起。我渴望收到她的来信，每当读完她的来信，心中洋溢难以表达的激情，浑身充满力量，促使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如果有一段时间收不到她的来信，生活中好像缺少点什么，心里不是滋味，这难道是青春期的躁动。

　　“沙场秋点兵”。每年一次的外出驻训开始了，部队外出拉练，说走就走，我还没有来得及写信告诉她就上车出发

了。全团近千号人马被火车拉到千里之外的塞外名城宣化。

　　驻训地点位于宣化市南，距市区30多公里的黄洋山中。黄洋山方圆近百里，地势险要，山谷中黄洋滩，是实弹射击的理想之地。部队驻扎在黄洋滩附近的位置，由于交通不便，信息闭塞，通信几乎中断。驻训20多天，我给她写的信寄不出去，她的来信却寄到部队营房去了，每天在寂寞难耐中度过。

　　20多天的驻训终于结束了，我回到好像阔别已久的军营，刚放下背包，我便跑向团收发室，哪里有我的牵挂，有我思念已久远方的她寄来的信件。一下子收到四封信，我拿起信，一路小跑，躲到营房后面的小树林里，慢慢品尝喜悦的滋味。当我读完第四封信时，眼睛湿润了。因20多天没收到我的来信，担心我出啥事了，她焦虑不安，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嘴上起了泡，骑车赶路也分神，结果摔伤了手臂，所幸无大碍。整篇信是流着泪写完的，依稀可见每页信纸上泪水留下的痕迹，让我收到信尽早回信，不然她会急疯的......

　　又是一年三月三，桃花开满天。在这春风醉人的季节里，我们终于相爱了。

　　初恋是醉人的，初恋又是折磨人的魔咒。每次写信都沉浸在幸福之中，总有写不完的话儿，总有诉说不完的衷肠。我俩约定，每周互相收到对方的来信。我们互相鼓励，相互支持，她很快成为厂里技术骨干，还被选送到外地学习先进的生产技术；我的新闻作品也频频见诸报端。从她的信中，让我了解到古城扬州的美丽。那里是文化名城，历史上诞生过无数文化名人，近代的“扬州八怪”，八怪之一的郑板桥更是誉满神州；那里还是著名的旅游胜地，有可与杭州西湖相媲美的瘦西湖；冶春圆、仙鹤寺、古运河等景点点缀其间；琼花是扬州的市花，隋朝皇帝杨广曾下令开挖大运河，为的就是去扬州看美女赏琼花；古代诗人在扬州留下许多名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在吹箫”、“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大诗人李白的“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名句更是家喻户晓.......从我的笔下，她知道了美丽的“华北明珠”白洋淀，白洋淀有个著名的作家叫孙犁和他的作品《荷花淀》；著名的抗日武装雁翎队就诞生在白洋淀；还有地道战、的英雄故事也发生在周边.......

　　春去秋来，我们在“青鸟”传书的日子里分享着初恋的甜蜜。不知不觉中，桃花开了三次，我们相恋三年了。

　　这年初春，家中突来电报，“母病速归”。霎时，我懵了，来不及多想，我请了假，连夜坐上开往南方的列车。等我风风火火赶到家中，看到母亲正在院子里干活。原来，我当兵四年没回来探家，母亲思儿心切，不知暗地里流了多少泪。三哥看情形，为了不让母亲难过，就偷偷给我发了封电报。虚惊一场，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四年不见，家乡也变了样，村里新盖了不少新瓦房，还通了电<我当兵走时家里还不通电>，看到乡亲们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在生我养我的家乡是快乐的，和儿时的伙伴们还没玩够，眼看假期快到了。突然，我萌发了趁机去扬州看红儿的念头，想给她来个突然惊喜。

　　于是，我以部队工作忙为由，辞别了父母，告别了乡亲们，暗自踏上开往南京的汽车。赶到南京，天色已晚，发往扬州的最后一班车刚刚开出。无奈只好在南京住了一宿，这一宿是那么的漫长。第二天一早，我便坐上发往扬州的首班汽车。

　　坐在高速行驶的汽车上，我仍感到车速太慢。隔窗相望，江北的大地呈现出一片春的景象。春风吹绿了田野，吹绿了杨柳，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春的气息。突然，公路的前方飞架一座天桥，横梁上几个红色大字格外引人瞩目：“古城扬州欢迎你！”  我的心颤动了一下，热血上涌，扬州快到了，马上就能见到思念三年的红儿了。

　　魂牵梦绕的扬州终于到了，第一眼看扬州，比我想象的要古朴典雅一些，颇具江南城市的特色。此刻，我无心欣赏美景，在询问中坐上开往运河中学的公共汽车。大约十多分钟，运河中学站到了，汽车还没停稳，我便匆忙下车。举目四望，这是市郊外的一个小镇，街面很冷清。我向一位行人打听运河中学塑料厂的位置，行人手向西一指，前面不远就是。也可能是扬州没有的缘故，走在街上，穿着军装的我感受到来自四周的眼光，心理突突直跳。前面运河中学塑料厂的牌子依稀可见，我停了下来，稳一稳激动的心情，擦一擦脸上的汗水，整理一下军容，才故作镇静地向厂大门走去。

　　运河中面南朝北，大门左侧是一排临路的厂房。当我走到厂房外，眼睛的余光发现窗户上爬满了男女，还听到一个女的小声说：“快看呀，周红的兵哥哥来啦。”  众目睽睽之下，我低头快步向前，快点逃离众人的眼光。还未进厂大门，从大门口飘出一位长发姑娘。淡青色的西装上衣，黑色的裤子，亭亭玉立，素雅而文静。“是她，肯定是红儿，”凭她寄给我的照片辨认准没错。“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去车站接你？”   红儿嗔怪地说，便伸手接过我的旅行包。零距离接触，比照片上还要漂亮，苹果脸，大眼睛，嘴角上边有一颗痣，披肩长发又黑又亮。红儿把我领到传达室，把包放在里面。传达室有一老者值班，正用一种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我，光笑不说话，我明白了，我寄给红儿的二百多封信可都是经过他的手呀，我们的事是瞒不过他的眼睛的。

　　红儿说：“这里人多，说话不便，我还是领你逛逛扬州城吧。”我们各骑一辆自行车上路了，红儿骑车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已超在我前面。她骑车的姿势很美，微风轻吹，拂起她的披肩长发，她已扭头，长发轻轻一甩，“快点好吗？”我紧蹬几下，与她并肩而行，红儿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袭来，让我陶醉。这时，红儿轻轻告诉我，由于我来的突然，我们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和爸爸说，她爸爸脾气暴躁，她又是家中最小的女儿，父母很娇惯她。刚才她给姐姐打电话，让姐姐先和爸爸谈谈，然后才带我去她家。我心里咯噔一下，好像预感到什么，“快点”，在红儿的催促下，我奋力追赶上去。

　　二十多分钟，我们从扬州北郊抄近路来到瘦西湖公园。步入公园，我俩并肩走在湖边的林荫下。红儿像只欢快的小鸟，不停地给我讲述公园内的每一处景点。这是24桥，那是白塔倒影，还有当年拍摄《红楼梦》的景点，此情此景，让我感受到古城扬州的美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时间流逝的很快，浑然不觉中已是下午5点多种。“我们回去吧”，红儿悄悄地挽着我的胳膊，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瘦西湖公园。

　　从传达室取回包裹，天色暗了下来。红儿的家在乡下，距厂子五里多路，我们骑车说笑中赶到她的村子外。村外是稻田地，我们推着车沿着田埂向村里走去。刚进村口，就听见附近屋里传出男人的暴吵声。红儿说，那是爸爸的声音，像是在吵妈妈，说都是妈妈把我惯坏了，红儿沉默了一会儿，再三嘱咐我说：“无论爸爸怎样发火，怎样骂我，你要忍耐一下好吗？”我点了点头。

　　来到红儿家，她爸爸止住了吵声，却避而不见。红儿的大哥接待了我。她大哥40多岁，是个忠厚老实的庄稼人。他说，我和红儿的事，他和父母刚听红儿的姐姐说过，爸爸说这么大的事情不和他说，又把人突然带到家里来，太不像话了。又说，我老家那地方太穷，红儿跟着我会吃苦受罪，要是红儿跟着我，他就不认她这个女儿......此刻，一种被人看不起、屈辱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强压心中的愤怒，默不作声。晚饭只有红儿和姐姐陪我吃，我哪里吃的下，胡乱吃了几口，便到红儿的房间呆坐着。一会儿红儿过来说，爸爸不让住她家，让我住后院她大伯家。

　　入夜，躺在她大伯家，我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整整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我翻身下床，来到红儿的房间。红儿早起来了，只见她的眼睛红红的，一脸的疲倦。红儿说：“我送你走吧。”我已经知道了结果，只好无奈的点点头。没有人出门相送，就连我给他家买的礼物也拒绝收下。我的心凉了,我能理解红儿家人的心情，他们也是为女儿着想。我也知道自己是一只漂泊在生活中的小船，超量的负载使我没有把握何时才能顺利靠岸，我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从贫瘠土的走出的农民子弟，前途命运都要靠自己去争取，去拼搏。红儿跟了我，我能让她幸福吗？我矛盾，我苦恼，我也无法忍受红儿家人那样的目光，我不是懦夫，我也有情感，我也不愿意这样狠心地离开红儿......我头脑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怎样离开红儿家的，就到了市里。

　　红儿说，先在招待所住下吧， 我好好陪你一天。在古运河畔的渡江招待所，我开了房间住下。这一天，红儿的心情坏透了，一直在流泪。红儿看我情绪低落，安慰我说：“到部队好好努力，干出点名堂，我会等你的。”眼看天色已晚，我坚持送她回家，作为一名军人，我不能做出对不起红儿的事情。在我一再催促下，红儿才肯离去。我一直把她送到郊外，临别时，我不由自主地把红儿揽在怀中，红儿把脸紧贴在我的胸口，柔情地说：“为何不向我索取目前属于你的东西？”我还能说什么，把红儿拥抱的更紧了。“好了，太晚了，快点回去吧，别让家里担心”，我把她推到车子边。红儿一再嘱咐我，第二天等她来送我。我目送她消失在夜色中，步行赶到招待所，已是夜深12点多钟了。

　　又是一夜未眠，天不亮就匆匆起床，我不想再看到和红儿分别时的痛苦，就匆匆赶到汽车站。

　　汽车徐徐离开车站，扬州渐渐甩在车后。再见了扬州，再见了红儿，此刻，泪水已模糊我的双眼。

　　就在这一年，因种种原因，我没能转上志愿兵，还要回到生我养我的故乡。从此，我再也没有勇气去见红儿，从此，我们失去了联系......

(为证明此文的真实性，有日记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