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阅读︱徽韵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作者︱曹阳春

选自︱2011年11月3日《扬州日报》“扬州杂志”副刊

 

一壶酒,我还没醉,新安江便朦胧了。

 

江边,有几个晚归的船夫,他们正在秋月里,打捞影子。江水一动,影子就跟着动。往左一晃,能看见康熙的砚台。往右一晃,能闻到乾隆的茶香。窄窄的江面,朝徽州山野里这么一躺,几百年的天下,潺潺地,就流了出来。

 

我与徽州的交往,源自学生时代的一次旅行。而真正相熟,则是近几个月的事。每到晚上,常想像一幅画面,一幅与爱有关的艰难画面:一群群徽州男人,走下高高的码头,挥挥手,乘船远去。女人们,站成排,守在岸上,守在风雨里。天很冷,他们的衣衫已经湿透,一个个内心当中,忐忑、焦虑、温暖、凄凉,如同身旁的浪涛,翻腾不止。

 

徽州的爱情,是相当坚贞的。真心爱慕的一对恋人,哪怕一年只见一次面,也会永远等候下去。为了那一天,没路修路,没桥架桥。于是,山与山之间,多了一条又一条崎岖的小道;岸这边与岸那边,多了一座又一座感人的鹊桥。年龄、门第、家财,在徽州情人眼里,一切都可以淡去,惟有系在心头的那份爱,那份牵挂,从不褪色。

 

徽州人是有些胆量的。他们用京剧唱三国,不顾万千将帅的性命,把军鼓敲得震天响,只为一个叫小乔的女子。他们把黄梅戏挂在犁上,挂在蚕叶上,对着大地,对着天空,一曲高歌,还原了人间烟火。他们甚至还跑到外面去,在东北、在江南、在齐鲁,一伸手,演绎出汹涌波涛。徽州是一个多山少田的地方,没有大平原,没有大河流,只有拥挤的峡谷与含蓄的水系,这里长成的人们,吐吐舌头动动嘴,居然都是盛唐气象,的确令人敬佩。

 

徽州精神,犹如一张上好的宣纸,一落墨,就能洇向四方。不晓得哪个聪明人,硬把徽州和荒漠扯到了一起。徽州的财富,在于奔跑的徽商。而荒漠的希望,全靠顽强的骆驼。徽商和骆驼,都擅长在困境中行走,甚至在绝境中,一层层地,拨开岁月的方向。徽州人的形象,经骆驼这么一比喻,变得更加生动,更加亲切,也更加深入人心。思考,再思考;否定,再否定;尝试,再尝试。反反复复的过程中,徽商的路越走越远。

 

徽州民宅,每一户都是独立的。宅子多一点的地方,是村落,再多一点的,是集镇。村落和集镇里,总有一两条溪流,把一户与另一户紧紧地栓在一块儿。同饮一口水,上游的会想到下游的,下游的会想到下下游的,如此一个念及一个,徽州人用才智和辛劳,筑起了一座万里城墙。墙头上,有愁容,有微笑,有窘迫,有豁达,串联在一起,就是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渐渐地,我遗忘了自己。坐在屯溪老街的藤椅上,与一个徽州女人聊天,我说一句话,喝一口茶,她喝一口茶,说一句话。我的嘴里,始终干渴难耐,而她的声音,一直清润甜美。把顺序调整一下,徽州人的生活就变得如此从容。我羡慕他们,遇到任何事情,不管多么沉重,多么凌乱,都能一笑而过。术士常拽着别人的手,看纹络,看命运。徽州人不相信这些,他们的成败,靠脑筋,靠汗水,靠日日夜夜的劳作。

 

我想,我应该成为徽州的后人。正准备寻祖溯源的时候,头一倒,醉进了江滩深处。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道棱角分明的影子,在新安江的雾气里,晃来晃去。


-阅读-

用文字的力量陪孩子成长

-作者-

曹阳春,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扬州市杂文学会副会长,小骆驼亲子游文案编辑,曾出版散文集《雨中的酒气》。

点击左下角,定制专属亲子活动

发表
26906人 签到看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