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特约·吴光辉专栏】《品质》《时光》

　　吴光辉，国家一级作家、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江苏省大众文学学会常务副会长；1998年起从事散文创作，、《中国作家》、《人民文学》、《文艺报》、《文学报》等报刊发表；多篇作品被《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作家文摘》、《文学教育》、《读者》、等转载；入选《2008年度中国散文》、《2008中国随笔排行榜》、《2009中国散文排行榜》、《2009年中国散文年选》、《2010中国随笔年选》、《2010中国散文排行榜》、《2011中国随笔年选》、《2011中国散文年选》、《2011中国散文排行榜》等选本、《2013中国散文精选》、《2013中国散文年选》《2014年中国最美散文》《2015散文精选》等选本；《泪读历史巧合》荣获2009年中国随笔排行榜第九名、《黄河祭1938》荣获2013中国当代文学最新排行榜散文类第二名；曾获得第四届冰心散文奖、第五届老舍散文奖、第九届江苏省五个一工程奖、第二届孙犁散文奖、首届江苏紫金文学期刊优秀作品奖等。

　　“苦……啊……”这“苦”字如千钧之重，喷薄而出，在我少年的记忆舞台上划了一道弧线，“哇”的一声随着“苦”的惯性滑翔起来，带着泪沾着雨在半空飞旋不散。

就是这一个“苦”字，将老淮调“泪”的特质表达得淋漓尽致。

在阜宁人民剧场那个象征寒风苦雨、道路泥泞的舞台背景下，年方二十的赵五娘衣衫褴褛、满脸泪痕、踉踉跄跄地抱着一把旧琵琶，用莲花步踩着淮剧揪人心弦的鼓点逃荒而来。她长途跋涉，千里寻夫，一路卖唱凄凄惨惨，一路乞讨餐风宿露，一路啼哭泪水涟涟，脆生生的怎一个苦字了得？

当四十多年前阜宁县人民剧场的戏台上，淮剧明星马惠珍扮演的赵五娘，一身素衣，头扎白布，怀抱琵琶，满脸凄苦地站在自己丈夫却又是新科状元、相府快婿的蔡伯喈的书房里，哧啦啦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用“大悲调”唱出那句“苦命人坐书房泪如雨下”时，只有十一二岁的我，没有座位，站在剧场的过道上，也和全场的观众一起泪如雨下。见到这样的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弱女子，陷入叫天天不应、呼地地无声的悲惨境地，特别是“淮悲调”的以哭当唱，纵使你是铁石心肠，也要热泪难忍，肝肠寸断了。

现在想来，淮剧《琵琶记》演绎的赵五娘悲剧故事，其艺术价值就在于对苏北灾民悲情性格的表达和发泄。从南宋到清代“黄河夺淮”的728年的漫长岁月里，水灾给苏北带来的灾难难以计数。阜宁、建湖、淮安等地许多饥寒交迫的百姓为生活所逼，把当地的劳动号子串编成“门谈词”，沿门逐户，边唱边讨，这就是淮剧最早的起源了。这就是因为水旱灾害逃荒要饭而产生淮剧的历史源头，这也是淮剧“泪”的特质产生的历史原因了。

老淮调“泪”的特质，是先人在精神上的慰藉，也成为我后来散文创作的品质。

阳春三月，烟雨迷濛。扬州的东关街到处飘拂着江南的风韵。

在一片江南的细雨笼罩中，古街巷尽显优雅文静、幽静恬适。我在扬州的一位文友的陪同下，行走在烟雨氤氲的东关古街上，从心底就产生一种陌生感，我好像不是回到自己的衣胞之地，而是来到一座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江南古镇旅游。看着那街心湿漉漉的新石板路，两旁街市湿漉漉的全新店铺的旗幌，还有花枝招展的扬州女子撑着湿漉漉的花布伞，全都呈现出烟雨江南的情调、烟雨江南的婉约，就更显得与之隔隔不入了。

浴沐着温情的细雨，踏着石板路一直走到尽头，见到一座高大的“东关古渡”石牌坊静静地耸立在一片雨雾之中，静静地耸立在一片江南的风韵里。而运河岸边的那座高大巍峨的东关古城楼更是风情万种。在古城楼的脚下，那条古运河正在烟雨的笼罩下默默地流淌。

走在东关街头，我一直在寻思我的根在哪里？我自己一下子无法说得清楚。说“根”就是个人出生的地方吧，我自己出生时还混沌不知，后来稍大些才听父母说，我出生在扬州的这条东关老街上。所以，我在发问，我的根是不是应该在这里？

听我母亲说，外祖父的父亲在这条街的四美酱园和谢馥春香粉店之间，开了一间纸扎店，我便是出生在这间纸扎店里。然而，几十年过去了，这条东关古街已经被彻底改扩建了，连原本被磨得精光滑亮的石板路，都改成了新条石，我当年出生的那间纸扎店早已灰飞烟灭了。

其实，灰飞烟灭的何止是我外老太爷的纸扎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