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门诗会 | 张作梗:赞美听力上的观众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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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门诗会

张作梗   赞美听力上的观众



张作梗,诗人,祖籍湖北。现居扬州。获2012年《诗刊》年度诗歌奖。曾参加诗刊社第24届青春诗会,第16届全国散文诗笔会。


沉迷

我讨厌将两个不相干的事物拽在一块儿。

下午。雷电骤起,

空中走过打烊的快餐店。

 

真的,她做空心凉粉从不放糖,但我们常常吃出甜味。

 

两个不相干的事物——譬如大水塘和

火车,它们干着各自的事儿,

边界即拒斥。

 

但她做鱼时爱放一到两颗罂粟籽。——那样沉迷的味道,

像是阴雨天。

 

过度放纵无疑会耗费体内不多的浮力。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一走到

水里就容易下坠的原因。

 

傍晚。她做水果沙拉。但摒弃窗外雨声的搅拌。

一切回到了从前,

青桃还未长出细密的茸毛。——

 

谁知道呢,也许今天的雨正是我昨晚看到的那朵云。


蚂蚁之歌

我们都是锅沿的蚂蚁。

我们小心翼翼在铁锅边沿行走,

有时觅得一粒剩饭,

有时绕行一圈,空手而归。

 

我们用身体感知铁锅的冷热,

以惊恐打探铁锅的深渊。

有时锅里的油溅起来,灼伤了我们的腿,

有时水漫出,将我们冲到灶台之外。

 

秸秆的气味、灰烬的气息、炊烟呛人的味道,

我们打小就熟悉。

我们打小就熟知土地上的一切,

疲累的农人渴望有一顿温馨的晚餐。

 

拖着比我们身体更漆黑的天光,

我们在铁锅边沿行走。

逼仄的路,一圈连着一圈,

锅台上的热菜被端走,送回一摞空碗。

 

我们都是锅沿的蚂蚁,

或迟或早,都会掉进炽热的锅里。

这烹饪人间美味的深渊,我们觊觎了一生,

我们用卑微的死来填满这深渊。


画桥

我会走过那座桥吗?

——如果它是所有物事的终结者。

 

落日悬垂于桥下,

朝它内心走着。

苟活的人,用它标出时间消逝的部分吧。

 

我用两个心房盛装那桥:

一个实有的装下桥栏以及桥上幻灭的天空,

那虚构的一个,

用来装殓桥下流淌的石头。

 

慢慢,我积攒下一座桥。

——桥墩全用我内心的阴影浇铸而成。

斜拉的桥面,有我不同时期交错、

滑跌的身影。——

 

那身影记录着桥的磨损和它挥发的承受力。

 

然而我积攒一座桥,

并非备来时通往彼岸所需。——

 

苟活的肉体,时时需要苦渡。

一个被终结的人,需要两个桥头,

来平衡并连接起它身首

异处的灵魂。


画画记

连日来,租居于一张画布里,

我被虚拟为一个

隐身人。

——我公开在你眼中失踪;

仿佛惟有隐身,才能在虚无的画布上,

画出从未谋面的你、

真实的你。

 

哦亲爱的孤独。纵然有无数欲望的

线条(可供挥霍),以及一整座丰盈的

心灵做背景,

我依然感到力有不逮和茫然。——

面对一个隔着时空的模特,

除了想象和梦,

一个画家不会有更多的

 

材料和手段。幸好你是我从未谋面的亲人,

我还有思念可供泼墨。

我蘸着夜,画出你的头发,

蘸着湖水,画出你的眼睛。慢慢,

调合雨水和雾,

我画出了你早晨的嗓音、晚上的身体。

 

共居于一张画布上,如此切近,

以致看上去我离你反而

远了。当最后我在画的左上角用梦题款;

在呼吸稍稍偏下的地方,

颤抖着,按下心跳的手钤,

独自一人,我悄悄搬出画布——

 

以便每天早上醒来,

在这混乱的尘世,我都能找到

一个美学角度,

欣赏你。


那一角飞扬的虚空……

那一角飞扬的

虚空,缠裹在风中,

有时是空气的一部分,有时又

变成风本身。

 

田野上,豆荚奔跑。

成群的豆荚在哭泣中爆裂。

 

一首衣衫褴褛的歌。

一间锤打旧事物的铁匠铺。

一个圈养风暴的船坞。

 

尔后那藤本植物的

触须依赖无形或有形的铁丝网,

开始无尽地攀援,直至探到

那一角虚空,与之纠缠又

厮打在一起。

 

月亮的坟圹。四十九天一个

祭奠期。亡灵仰叹,

随之又如野兽钻入地下,

转瞬消逝不见。


弹跳

——当我试着弹跳,

我的意念立马变成一只皮球,

在脚下滚动。

 

是这样:当我弹跳,

世界像取景框在眼中剧烈摇晃,

心并未握成一只拳头,

而是变为未知的一部分——那

下挫时陌生的引力。

 

一次,我从比树巅还高的

谷垛上跳下,幸亏落在

矮一些的谷堆上,

否则,巨大的落差将是使大地

猛地跃起。——

 

因之,一部分弹跳源自逆生长,

绝大部分都具有促狭性。

当我第二次在同一地方弹跳,

时间构成了新的落点,

而空间限制我跳出自身。


赞美听力上的观众

赞美听力上的观众

通过听,他们可以看到天空之外的天空,

星星的卷心菜里有虫子在演奏。

 

一个是消停,

另外一个必然是滑板上的轮子。

 

通过听,可以将“此刻”无限迁延,——

密封的光谱中塞入了

一只长筒胶靴。

 

雨水不再可能变成波纹唱片,或

其他从未被役使的事物,只会

加重其听觉,使某个

鸣叫更符合有闲阶层的口吻。

 

从来都这样:河水充满了奇妙的排他性。

眼睛混入更多的派别和组织。

一个是咣当,

另外一个必然纠集抽屉,反驳它。

 

因之赞美听力上的观众。

赞美路灯遁走后残留的旷野和人群。

听力如此不可诠释,

他们看见的消逝在马桶里打转。


一把口琴

要发现她身体里有一座池塘的

倒影和三五只

鸣叫的鸟并不难。

——只需把她的发卡弄开,

在某款故事的结尾安装一个水龙头。

 

不过,仍有几个礼节性的

程序需要处理:松开星星的螺丝;

往五公里外的集镇寄一封暑天的信;

公开一个私人账号,

把系紧的安全带打进去。

 

夜空是必不可少的补充。这牵涉到

能否从水里钓出一座塔,

给栽植到对某个倾圮

之寺的记忆中。医院是如此之远,

倘若她从不知病为何物。

 

现在,一个悬置的平面需要转换——

光如何穿越光,到达吹奏的

口琴?如何倒腾她的身体,

方能恢复对一口池塘正常的认知?

鸟飞了,仍有鸟鸣撞击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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