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阅读︱大潮坪观鸟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作者︱曹阳春

选自︱2013年11月28日《扬州日报》“扬州杂志”副刊

 

北戴河的涵韵,一日之中,清晨独占了七八分。而这七八分里头,又有大半,关乎大潮坪候鸟。难怪老远赶来的人们,不下海,不登山,个个早早起身,守在鸟的近旁,一待就是一片梦境。

 

候鸟是很念旧的。无论多南,无论多北,一朝飞抵,岁岁相逢。所以在大潮坪,某双眼睛,今年看见了,明年一定还能看见。除非,那只鸟死于风暴、饥寒或疾病。韩愈的生处,离大潮坪不远,在一个叫做昌黎的小县里。自从他做了朝廷高官,好像再也没有折返过家乡。他的心底,不感念故土的山川么,不怀想童时的亲朋么,不牵挂那座垂老的院落么?也许念呢想呢牵挂呢,但终究不如候鸟,不如一只不会写诗不会做官的飞禽。

 

大潮坪的候鸟,的确比人类更有胆魄,更高远,更聪敏。万杞良做了征夫,被抓去修长城了,他的妻子悲天怨地,日夜啼哭,只能以头撞墙,以娇嫩的头颅撞击厚实的城墙。候鸟不这么做。它们不悲不怨,不啼不哭,翅膀一振,管你长城多高多宽呢,飞过去,从烽火台上飞过去。即使羽毛还没长全的,也要用智慧和胆识,逾越叠嶂。当人类还用生命进行抗争的时候,这些小东西已经学会了自强。

 

秦始皇曾经一路东巡,跑到了大潮坪。他是有些雄心的,在这附近水面,吩咐成群结队的青年男女,向深海进发,向未知的世界进发。他求索的,不是水产、矿藏、岛屿,而是性命的延续。他想把凡人渡成仙人,把死亡的定律扭转过来。遗憾的是,没出几年,他就终了归途了。刚届半百,就窝进了自己的陵寝。候鸟却不怕老去,虽然它们不称始皇帝,不称二世三世,但子嗣却明显隆盛得多。两千多年了,秦朝的风烟早就埋进了泥土,而候鸟的晚辈们,依旧在天上,展翅高飞。

 

念旧、敢为、长寿,要想细察大潮坪候鸟的种种内里,得等到日出以后。太阳从海面上升起,一点一点,一圈一圈,把红晕撑满了天空。倒影洒在滩涂之间,那些一弯一弯的河流,一闪一闪的湖泊,像柔软的太极,更像上帝弄剑。如此宏阔瑰丽的背景,为候鸟的出场,铺开了一个又一个浪漫的期寻。仿佛大戏的帘幕,尚未正式开演,便一下子,勾走了所有眼神。

 

晨光下的候鸟,要么浅翔,要么徐行,要么静静垂首。不论在低空,在沼泽,还是在水里,总与大潮坪难舍难分。我走上一条木栈道,一步一步向它们靠近,几百米、几十米、几米。兴许是被察觉到了,它们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我,注视了好几秒。但它们没有张开翅膀,没有扭头顾盼,没有提起长长的细腿,仍旧站在原地,喝水,发愣。它们似乎并不担忧什么,谁是谁的风景,还不一定呢。

 

它们见过曹操,听过那首临碣石、观沧海的诗。见过翡翠岛,感受过一边是海浪、一边是沙漠的和平。还见过两军阵前的搏杀,从关外到关内,从关内到关外,佩刀的、扛枪的、骑马的,血染山河。它们的阅历,相当丰富,却很少聊谈。它们像一个个不说不闻的逸者,随便波涛翻滚,随便潮汐更替,内心一直清寡自闲。

 

它们就喜欢这片潮坪,纳得了海水,承得起草木。每一个清晨,还能有光影照射进来。这种喜欢,在甲骨文出现之前,就已经绵延开来了,足足成千上万年。再过一个千年万年,于现代人和后现代人的眼皮底下,它们仍旧会保留这份喜欢么,仍旧会在北戴河的涵养和韵味之中,独放异彩么?但愿。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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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曹阳春,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扬州市杂文学会副会长,小骆驼亲子游文案编辑,曾出版散文集《雨中的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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